新华社成都6月6日电(记者 杨金志、徐宜军)不能忘记,失去了八旬老母的他,站在母亲的坟前黯然神伤;不能忘记,一直没有见到父母的他,把记者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胸口;不能忘记,苦寻女儿的她,把孩子的一寸照片始终捏在手上……
在灾区采访的日日夜夜,每次登上残垣断壁或走进救灾帐篷的时候,不经意间,总会有人告诉记者他失去了一位亲人,或者让记者帮助他寻找失散的亲人。
不可否认,许多失去至亲的人曾经悲伤、彷徨甚至绝望。然而,就像温总理讲过的那样:“你们幸存下来了,就要好好活下去。”好好活下去,就是一种莫大的勇气。在他们身上,我们能看到这种勇气,能感受到中国老百姓特有的坚韧。
5月24日中午,什邡市“60米大街”安置点,记者碰到绵竹市金花镇三江村一组的徐忠武。“我的儿子12岁,当时正在学校念书,救出来就是重伤,送到新都的医院,还是没有救活,三天前在新都火化的。”徐忠武告诉记者,他19岁的女儿在深圳打工,听说弟弟遇难了哭着要回来。“我说你别回来了,回来了弟弟也救不活。这个时候跑回来,不是给灾区增加负担吗?”
6月3日,记者再次经过“60米大街”,那里已经空空荡荡,受灾群众转移得差不多了。失去儿子的徐忠武不知现在回到家乡没有,不知遇难男孩的姐姐回来了没有。希望他们一切都好!
还是5月24日,下午,记者在蓥华镇仁和村二组见到了村民组长骆光武。他一直在跟记者说组里的事:伤亡怎么样,房屋损毁怎么样,救灾物资是怎样发放的,帐篷够不够……对自己家的事只字未提。
直到快离开时,记者才从其他村民口中得知,骆光武82岁的老母也在这次地震中遇难。半山腰,一座还没有立碑的新坟,用鹅卵石围起来的坟头,骆光武的眼神变得黯淡,但是没有失掉坚毅的神气。
25日晚上,绵阳九洲体育馆,李霖,北川县陈家坝乡人。地震发生的时候,他的儿子正在北川中学读书,“没了,连尸首都没有见到。”他又指指自己妹妹抱着的孩子:“这个3个月大的娃娃,是从泥巴里挖出来的!”地震发生后,一家子从老到小十多号人,跟着避险的大队伍,硬是踩着泥泞走到绵阳。
5月31日,北川县擂鼓镇安置点,母红,羌族,12岁,来自邓家乡刘汉希望小学。“我们学校是震不垮的学校,是世界第一的学校。我们的班级是‘生命集结班’!”母红反复向记者灌输这样的理念。这所希望小学创造了重灾区学校无损毁、学生无伤亡的“最牛纪录”。
然而,直到那时,母红的母亲依然下落不明。母红有一个愿望,就是给地震改个名,叫“汶北大地震”,因为“我们北川县也死了很多人”。她说:“地震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小浪花,以后还会遇到其他困难,我是不会害怕的。”记者希望这个懂事女孩的母亲安好。
还是5月31日,梓潼县儿童福利院,6岁的唐俊豪(音),北川县人。他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,福利院阿姨是根据他的发音估计出名字的。这个孩子的父母一直没有下落。福利院院长私下对记者说,其实他的父母生还的可能性已经很小。这很残忍,却是事实。在这家福利院,像他这样的孩子还有4个。
孩子们刚来福利院时很沉默,现在已经渐渐开朗,喜欢找人说话,希望引起大人和其他伙伴的注意。中午11点半,吃饭的时间到了。唐俊豪用两只手拽住记者的胳膊,把记者拉到食堂。看到记者举起相机,他夸张地张大了嘴巴。也许,以前在家里,他就是这样和父母撒娇的。
6月2日下午,青川县木鱼镇受灾群众安置点,韩建平拎了一桶水走进帐篷,他的妻子正在埋头洗碗,儿子出去玩了。“母亲去世了,父亲还在广州的医院里养伤。”韩建平垂着两只手对记者说。地震前,他是做香菌、木耳等土特产生意的。就在几天前,他从倒塌的房子里拖出一袋香菌。韩建平说,他要重新联系成都、巴中等地的老客户,再把生意做起来。他家的帐篷前,一面簇新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。
6月4日,汶川县映秀镇半山腰的渔子溪村,李顺兰手里始终捏着一张一寸的彩色照片。那是她7岁的女儿吴玉婷,地震时在映秀小学学前班读书。当时,整个学校几百名师生被埋,伤亡情况惨重。从震后到现在,李顺兰始终没有见到女儿。她宁愿相信女儿被好心人救走了,现在正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里养伤。
为了寻找女儿,李顺兰的丈夫曾经去了一趟成都,找到过一个吴玉婷,但这个女孩的年龄是20岁。直到现在,夫妻俩都没有放弃希望。“前几天,有人说在电视里看到过她。”李顺兰说。记者给吴玉婷翻拍了照片,把她的信息发到了网上,但至今还是没有下落。其实,这对夫妇的心理底线只有一个: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
……
那些失去亲人和寻找亲人的人们,那些去了天堂里的人,我们永志不忘。记者有一个愿望:在建地震博物馆的时候,要想尽一切办法,把所有遇难同胞的名字和照片镌刻在墓碑上,让死者安息、让生者前行。